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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 | 亥时五刻】我本江湖一闲人

【始】


  他从梦中醒来,睁眼看向昏暗的屋顶。

  额头上压着冷毛巾,烧也还未完全退,不知为何心里却松快得很。

  一声轻响,门被推开,随后便是少年清朗的声音:“跳跳,你醒了。”

  推门进来的虹猫依然是穿一身白,只是从短打劲装换成了直裾白袍,领口袖口镶以黑边,不复往日稚气跳脱,倒多了几分清贵儒雅。

  被跳跳掩不住打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虹猫轻咳一声,道:“你身上余毒未清,别心思太重。”说着拿过跳跳额上的毛巾,到旁边的冷水盆里浸透,拧干又摆回他额头上。

  而跳跳偏不让虹猫如意:“我可松快着呢,不然怎么连你穿什么衣服都有空关心?”

  “这——”虹猫咂咂嘴,“进了盟主府,我就是装也要装得恭敬些罢了。”

  “这可着实不像你,罢了罢了,我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怕这洛阳城的姑娘们都要被虹大公子迷花眼了。”跳跳忍着笑说道。

  “你别乱说话,我——”虹猫露出尴尬的神情,急道,“我还要去议事,一会儿汤药熬好了会有玉蟾宫女端来,你——你且好好养着。”

  看着虹猫不自在的背影,跳跳哑然失笑。

  少年人纤尘不染的明朗单纯,即使是经历过许多苦难许多生离死别,也依旧如同太阳般闪耀温暖。

  真好。

  他眨眨眼睛,回想起方才做的梦。梦中满是浑沌混乱,仿佛是由十年光阴杂糅而成。

  尽管那些记忆已经在脑海中深深沉下,如同深埋水底的断剑般不会再见天日,却也始终不会消失。



【一】


  这洛阳,原本他是不打算来的。

  接到灵鸽传书时,他正将那被掌风震落山神像扶回神坛。

  山神泥像的漆壳已尽数剥落,了无生机的灰暗如同倒在神坛边的黑衣男子的脸。

  取下灵鸽腿上信筒,将纸条摊开读罢,用内力将它化为灰土随风散去,便又接着料理起一地狼藉。

  黑衣人临死前的嘶叫犹在耳边,他摇摇头,只管俯下身子将尸体拖出庙门。

  那声音却是挥之不去:“什么青光剑主,不过是和我一样的魔教中人罢了,凭什么如今你倒是能满口假仁假义,却来对我赶尽杀绝!”

  “凭什么呢?”他喃喃道,“也许是因为我技高一筹罢。”

  他早就懒得计较那些,低头将尸体拖出庙门,又将庙内散落一地的烛台、纸幡扫到一旁,然后坐在积灰的蒲团上,思量起方才灵鸽传来的信。

  上面只说去玉蟾宫一聚,但他早已知晓所为何事。黑心虎武功超绝,中原武林群雄莫有敢直撄其锋者,所幸魔教只在这武陵天门两郡的山林间横行,别处的江湖门派便只当不知道它。而现如今,七剑合璧魔教除,震惊天下,中原武林当然不可能再不闻不问。七剑传人心怀广济天下之志,自然不会拒绝武林盟主的邀请。

  不过嘛……

  跳跳轻轻一笑,没有丝毫笑意的双眼望向庙门外的黑衣尸体,那人原是魔教教主麾下一个小头目,也是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喊过他几声护法的。七剑合璧后他本无心去管那些四处逃散的“魔教余孽”,只是前日恰好路过山下小村,听说有打家劫舍的贼人藏身山神庙中,谁知就在庙里见着了这位“旧识”。

  那人在黑心虎身死、魔教败亡后,就一直被仇家追杀,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山神庙中,杖着有些武功靠打劫为生。杀这样一个人,跳跳既不会犹豫也不会后悔,可那人临死前嘶喊却总在头脑中挥之不去。

  因为他知道那话是真的。

  在魔教中一步步爬到高位上的这些人,没有哪一个是双手干净的。



【二】


  记得第一次,是十年前。

  十年前,他一心为父母报仇,拜入黑心虎门下,黑心虎问他缘由,他答道:“男儿志在天下,教主鸿图广志,有王者之气,令人拜服。”

  这本是极普通的逢迎谄媚之辞,而他双眸沉静如深潭,语气中既没有豪情壮志,也没有阿谀奉承,仿佛他是这样说,便就是这样想的,安稳的外表中有一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

  “好!”黑心虎沉声道,声音深处终有些掩不住的喜悦,“今日便带你去见识见识真家伙!”

  在未来的岁月里,跳跳见过,也亲手毁灭过许多不愿服从魔教的门派。他记不住许多名字,也包括那日他见到的那一派。

  在那片林间空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其中有魔教的黑衣人,而更多的是着花衣系红带的苗人。众多尸体中间,还有一个人艰难地支撑着,他身上的服饰比其他人更精致些,而现在那些纹饰上溅了血和泥,只剩下狼狈。

  “纪掌门,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黑心虎背着手,傲然踱到他面前,“你可要想好了,是现在归顺于孤王,还是多吃些苦头?”故意拉长的声调,充满胜者的得意。

  跳跳跟在黑心虎身后,垂首不语,目光却悄悄掠过黑心虎的衣角,瞄向前方。只见那位纪掌门是个中年花苗族汉子,中等身材,皮肤是山野之人的黝黑,腰上系着花苗族人常系的红带,上面悬着几个瘪瘪的药囊,显然其中的药草毒虫都已用尽。即便是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穷途末路,脸上却没有半分畏惧,一双不大的眼睛精光如剑,仿佛要将眼前的黑心虎戳个对穿。

  然而这样的目光,对黑心虎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这些年四处杀伐,见过的这种硬骨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他毫不在意地冷声一笑,向前迈出两步,正待开口,却猝不及防被那纪掌门一口啐在衣襟上:“我呸!天下人都知道你魔教是个什么东西,我姓纪的就是死也——”

  他的怒骂戛然而止,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了震惊,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刺进他身体的剑。血从他口中涌出,剑被猛地拔出,他直直地向后倒下,再不动了。

  在他脚前,站着一个幼龄稚子,手中长剑寒光冽冽,映得上面的血珠愈发殷红。

  “你干了什么?!”黑心虎也没料到跳跳会突然捡了剑杀掉纪掌门,质问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怒气勃发。

  跳跳丢下剑,恭声道:“这等有眼不识泰山的人,他想死,就如他所愿罢。”

  黑心虎审视着那一片沉静的双眼,片刻后,才道:“倒是个有见地的小子,这次孤王便不追究了,只是日后不可再这般鲁莽!”这回语气缓和了些许。黑心虎倒是有些喜欢这孩子杀伐果断,些许的不悦也只是因为他放着黑心虎这个教主在一边,自行其是。不过这毕竟还是个山野之间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日后若是好好教养,必能成器。

  跳跳再次垂下头,做出一副恭谨的摸样,微垂的眼睫遮盖之下才终于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丝心慌。

  他双手冰冷,满是粘腻的冷汗,而此时他感觉那更像是血——他杀人了,杀了好人。

  捡起剑前他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与其等黑心虎把刀递到他手里让他纳投名状,不如就在这里了结,反正那位纪掌门绝无生路,比起被黑心虎抓回魔教,还不如让他一剑给个痛快。

  他有了足够的理由,便刺出了那一剑。

  原来剑刺入人体,和刺入假人相比是那样的不同。

  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只有一瞬间,他看见那个被他杀死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除去震惊外,还有一丝细微的怜悯。

  那人在想什么?是在想,像他这样年幼的孩子,为何也要两手染血吗?

  他本应和所有平凡的小孩子一样,在爹娘的疼爱中无忧无虑。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澄明。

  是的,他要复仇,他所做的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复仇。从今往后也是如此,直到他爬到足够高的地方,给那魔头致命一击。

  黑心虎象是所有典型的身居高位者,他有野心,同时也多疑寡恩。即使是对跳跳这个无论根骨还是心性都甚合他意的稚子,也未曾有过全然信任。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跳跳的底细,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能从跳跳身上感觉到那些他最厌恶的所谓正人君子身上的气息——跳跳虽然也是杀伐果断,却从不像猪无戒那类人一样嗜杀嗜虐,他身上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傲气,隐藏在平日里刻意的嬉笑和油滑中。

  但……跳跳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把利剑,黑心虎也只是偶尔试探试探他,让他去做些脏活,而他从未让黑心虎失望。

  他手上沾满了难以计量的血。

  杀一个人,杀两个人,的确是难以忘怀的。而当杀了十个,百个,那就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他不再给自己找理由,因为除了复仇外,他再没有什么在意的了。

  再没有什么在意的了。



【四】


  当七剑传人重现江湖的消息传来时,他含笑的眼眸没有泛起半丝波纹,嘴上说道:“这下可有趣了。”

  十年的光阴已经让那个沉闷的孩子长成了翩翩公子,嬉笑怒骂皆是风流,只是那双眼睛虽是笑意满满,却仿佛永远无法从中看见他的内心。

  他躲在暗处,把魔教众人耍弄得团团转。其中艰难险阻自不必说,终于七剑合璧,黑心虎灰飞烟灭。大仇得报。

  合璧时受的伤在神医逗逗的调理下很快便痊愈,他便背着青光剑,上了路。

  不知去往何处。

  他早已是无根之萍,漂向何方皆无妨。

  不管是那份与年龄不符的聪慧大胆,还是浮于沉稳之上的笑容,都仅仅是为了复仇而生。黑心虎已死,大仇已报,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剩下的只有双手染血的自己。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偶尔听闻百姓说哪处有魔教余孽为恶,就提剑除之,反正旁的且不论,这杀人的活计他是做得纯熟无比。

  在山神庙中,他杀死的那个黑衣人说,他和他们一样都是魔教余孽。

  他突然间就想起了第一次杀人时的自己。

  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他到底还是两手染满鲜血。

  灵鸽传来的信上让他去玉蟾宫一聚,他就猜到定然是洛阳盟主府相邀了。

  七剑传人当广济天下匡扶正义。只是这正义……

  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这正义,何曾轮得到他这样的人匡扶了。纵是他肯,恐怕别人还嫌他这双手污了正义呢。



【五】


  洛阳盟主府。

  门子向书房内鬓发已略有斑白的盟主通报,说七剑传人已在盟主府大门外。

  盟主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一位少年先急道:“我也要去看看!”他虽语气急切,眼睛却望向盟主,在向盟主请示。

  盟主极轻地叹了口气,才说道:“见是自然要让你见见的,只是切莫鲁莽。”

  “徒儿省得。”少年恭谨一拱手,随即转身步步生风地走了。

  盟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准备更衣见客。

  片刻后,盟主府前院,虹猫一行人进了院门,正徐徐向正厅走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位劲装少年,方正的脸上神色不善,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目光锐利,正打量着他们。

  不待虹猫开口,那位少年便抱拳道:“诸位可是七剑传人?”虽然神情并不友善,他说话语气却是十足的有礼。

  “正是,”虹猫也抱拳还礼,“在下长虹剑主虹猫,敢问阁下是?”

  “在下纪山,是卢盟主的徒弟,”少年答道,接着又问,“既然是七剑,为何这里只有六人?”

  “这……”尽管早已知道必然会有人这样问,虹猫还是感到有些窘迫,“青光剑主已决意退隐江湖不问世事,故而不能应邀,拂了盟主一片好意。”

  “哪里哪里,当不得诸位英雄的礼,”少年脸上的不友好已经消退无踪,此刻堆起了一些尚不娴熟的堆笑,“我盟主府才是承蒙诸位英雄不弃,大驾光临,我等万分荣幸。”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与门子一同为虹猫等人引路前往正厅。

  众人到得正厅,与盟主寒暄一阵,说了好些场面话,盟主便说一路舟车劳顿必然疲惫,使人带虹猫等人去准备好的小院去休息了。

  待正厅中只剩下盟主与纪山二人,依然正襟危坐喝着茶的盟主沉声唤道:“纪山。”

  “徒儿在。”

  “方才在前院,你可是问过了青光剑主之事?”

  “是。”

  盟主没有接话,纪山便又开口道:“徒儿未曾冲撞贵客。”

  “唉,”盟主微微点头,“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委屈你了。”

  “师父言重了,徒儿自然是晓得大局为重。”纪山拱手道。

  “七剑到底还是缺了一剑,”盟主道,像是在对纪山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不过倒也不坏,也省得我要拉下这张老脸去劝那些复仇心切的了……”

  片刻后,纪山回到自己居住的厢房,打开壁柜,柜门后露出一对牌位:“先考纪公讳猛府君之灵”“先妣纪母孺人闺名兰芝之灵”。

  纪山上了三炷香,随后跪下来,深深地磕下三个头。

  话分两头,那边虹猫等人到了小院,早有佣人将众人的行李包袱安放妥当。

  虹猫蓝兔二人就院中石桌旁坐下,便有随行的玉蟾宫人端来热茶。

  “茶终究还是我从玉蟾宫带来的好。”蓝兔呷了口茶,随口说道。

  虹猫自然知道这只是她开启话头说的话,便也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方才在前院见到的那个少年,你可觉得有些特别?”她问。

  虹猫眉头微皱,略加思索,答道:“眉目间有些像苗人,只是皮肤不黑。能在洛阳盟主府里见到苗人,倒也稀奇。”

  “是啊,像苗人,又姓纪,”蓝兔又饮了小半杯茶,才继续说道,“我查过这些年魔教吞并和屠戮的门派。黑心虎为人狠绝,若有不肯归附的,就将全门上下不分老幼良贱尽数杀害,只有些运气好恰巧离开了魔教势力范围的人才得以幸免。其中姓纪的,就只有花苗族药仙门纪掌门的妻儿了。”

  十年前魔教围剿药仙门,最后杀死掌门纪猛的竟是年纪尚幼的跳跳,这件事过于骇人听闻,以至于在魔教内流传极广。幸免遇难的纪山只要想办法查查,很容易就能知道他的杀父仇人是谁。

  “他现在是卢盟主的徒弟,自然知道大局为重。”虹猫看见蓝兔微垂的长睫下有担忧流过,忙安慰道。

  蓝兔摇摇头,轻声道:“幸得他们没有碰面,不然该有多……唉。”她心肠软,这时却不知到底应该为谁感到伤心。只是如今再想什么也是白想。

  她又想起临行前,在玉蟾宫一聚,跳跳说,他虽不打算应了盟主的邀约,却也想来洛阳看看,毕竟那是中原头一份繁华热闹的城。

  只希望千万别出什么事……



【六】


   中原虽然没有如魔教那样横行的恶党,宵小之辈也丝毫不少。

  此时,虹猫正在城郊的一处院落中,背后便是院墙,已退无可退。眼前几个农人打扮的青年男子,不起眼的装束丝毫掩不住他们身上高手的锐气。

  今日他在街上注意到一个人,神色鬼祟,步履轻盈显然身怀武功,路上有乱跑的顽童撞到他身上,他抬起手露出了手臂上蝎刺纹身。

  这是蝎尾帮的标志。蝎尾帮专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生意,平日里帮众神出鬼没,难觅其踪,于是虹猫没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现在想来,那人既然是轻功高手,恐怕早就知道他尾随其后,故意诱他来这,打算与同伙一起围而杀之。

  “不愧是长虹剑主,竟然能伤我那么多帮众,”那人冷笑道,“不过既然你来了这,我自然不会让你逃脱。”

  虹猫却是无心与那人唇枪舌剑。他虽打伤了数人,但此处的蝎尾帮众皆是内家高手,不容小觑,自己现在要是与他们硬碰硬,必然不敌,到底应该如何——

  忽然耳边掠过一道风声,眼前一人大叫起来,他肩上钉着一把袖剑,鲜血直涌。

  “什么人?!”为首的帮众惊道。他们这种水平的习武之人,能听见百步外的脚步声,而能让他们无知无觉的人,恐怕轻功远在他们之上。

  又一道风声,一个青色身影落在虹猫身旁,用熟悉的声音道:“盟主府援兵很快就到。”

  “跳跳?!”虹猫惊呼出声。

  “我说了要自己一个人来洛阳玩,”跳跳俏皮地一眨眼,“可没说不来找你玩啊。”

  “你……这能叫玩吗?”虹猫说道,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跳跳也笑了笑。他早已不去想什么匡扶正义,甚至连青光剑主的身份也能转头放下,只是终究还是没能放下他们啊……

  蝎尾帮众早已不耐烦听他们叙旧,为首者一挥手,几个人便一齐挥起兵刃向两人攻来。

  两人拔剑迎击,刀光剑影间互有来回。蝎尾帮众虽都是高手,而两人背对背互相为对方遮挡死角,一时间竟找不到破绽。

  蝎尾帮众仗着人多,也不着急,只想着不断围攻耗尽两人体力。又战了几百回合,为首者终于觑得空隙,提匕刺去。

  一声箭鸣,一杆小箭射中他的手腕,那匕首一歪,打在了青光剑剑身上。

  跳跳猛地转向小箭射来的方向,只见墙头上半蹲着一位少年,短靴箭袖劲装结束,头顶戴着与他的气质莫名不符的青玉冠,国字脸上满是严肃,眼睛不大而精芒锐利。

  他的目光与跳跳的目光对上,微微一滞,随即移开。“上!”他一挥手,便有好些人跳进院内,和蝎尾帮众斗成一团。

  纪山带来的都是盟主府内的精锐,人数又多,很快遍将院内的蝎尾帮众尽数击倒。他吩咐几个人带虹猫进屋看伤,又转向跳跳,道:“如果知道你是送信人,我就不来了。”语调不喜不怒。他本在盟主府内向人吩咐事情,突然间一只包了字条的飞镖钉在一旁廊柱上,取下一看,字条上说在城郊院落中有蝎尾帮众聚集,虹猫少侠尾随帮众前去,恐遭暗算。他便匆匆带人去了——只不过,他隐约猜到了传信人的身份,才没有先去通知其余五剑。

  “当时远远一看,也没料到那人是你。”跳跳说,话语中默认了他知道纪山对他说这番话的原因。他微微咬唇,没有说出那句话本中被说得太多了的“你长得很像他”。

  即使后来又见过太多相似的眼神,听过太多相似的话语,午夜梦回之时见到的也常是那个苗人汉子的脸。

  那样的目光,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后来他悄悄调查,才知道纪猛还有个儿子,年龄与他相仿。

  原来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痛惜,就像他深埋在记忆中、以后再也见不到的那些。

  “告诉我,”纪山的声音把跳跳从思绪中扯出,“你是被他逼迫的,对吗?”他指的自然是黑心虎。

  他要找一个理由,让自己不再怨恨。

  跳跳抬眼,对上少年人坚毅而单纯的双眼。他突然发现,此时无论是场面话还是谎话,他都说不出口。

   沉默成了最锐利的回答。

  “你——”纪山艰难地开口,声音中多了许多沉重,“你走吧。……我的仇人已经被你们杀了,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的语无伦次很好地说明了一切,跳跳知道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略一颔首,转身向院外走去。

  “等等!”纪山突然又喊道,“下次可就未必能有像我这样的了!”

  语调有些僵硬,却又是暗含关心的话语。纪山既然连十年前魔教围剿药仙门这样的小门派的事都能调查清楚,又怎么会不知道跳跳也是要为父母报仇。尽管依旧心有恨意,他也知道他真正该很的人不是他……

  “谢谢。”跳跳驻足,回头向他礼貌一笑。忽然间,一股恶气袭上心头,黑血从口中涌出。方才他硬接了敌人一掌,掌力不大,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那人竟是练的毒功,那一掌中带着毒。

  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渐渐模糊的头脑中胡乱想着:也许就这样和自己深陷恩仇之中的一生告别,倒也不坏呢。



【终】


  江湖传闻,七剑之首长虹剑主虹猫在洛阳城外发现蝎尾帮的一处据点,被蝎尾帮众围攻,青光剑主跳跳来援,不慎遭到暗算,身中剧毒,被救回盟主府几日后便毒发身亡。其余七剑传人携青光剑与剑谱,扶柩回乡,在乡间找寻资质上乘的幼童作为新的青光剑传人。

  ——这皆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日在广汉郡渡口边的茶摊,一位青衣公子在桌旁坐定,叫了壶茶。茶摊边玩耍的小孩儿们哪曾见过这般人物,叽叽喳喳起来:

  “这大哥哥可好看哩,你晓得是谁迈?”

  “我啷个晓得,你去问他噻。”

  小孩儿一口乡音倒也有趣得紧。

  正想着,一个胖呼呼的小姑娘噌噌噌地挪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地问他,是不是那戏文里的公子。

  他一愣,随即笑了,学起戏台上的唱腔,唱道:“我本江湖一闲人,四海为家看风景……”


【完】


--------分割--------

历来写新年贺文一千五合格三千字满分的我,一口气干了七千字,而且还是用这种初次尝试的新风格。给自己鼓掌小红花。

这篇文肝到了活动前的最后几个小时,本来打算画点插图的时间全贡献给了大大小小的修改增删(说好了要学轻小说整一大堆插图,变成“买插图送X纸”的那种类型,结果只画了个极端随意的封面。字数倒是各种增删,一砍一千,再爆肝又写一千,再砍……)。

这篇文,这次活动,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真的太重要了。

……啊,以前我写东西就是含蓄得大家都看不懂,所以这无关紧要的“写后感”也含蓄些好了。

怀着感谢的心写下这语无伦次的废话,感谢我所被赠予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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